Gladiator Dance
“你知不知道，”男人把一子弹烈酒一饮而尽，玻璃敲在油腻的桌子上沉闷一响，“地下竞技场的常胜角色，都是怎么样的人？”
“我怎么会知道，”酒保给客人又满上一杯，“现在地下竞技场也没落了，身手好的不是被高级佣兵团招去就是加入‘正规军’了。上一次夺位政变和共和国入侵还没过多去久，四大财阀的旧势力和新政府又干起来了，这仗可有得打了。”
“嗯哼，不然我们哪有钱赚。”来客一杯接一杯喝，哼着小曲，在地上打拍子的长腿倏一停下，酒吧门就开了，走进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人。
陌生人在这里是罕见的。何况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物，开门都是有礼有节轻轻推开的。
“哎哟，这么干净秀气的小兄弟，哪儿来的少爷啊！跑错地方了吧！”临门口的壮硕首领看见来了个稀罕的，来了兴致，上前一把拦住。
“并没有，我找莎拉·瓦伦丁，狮子心七团的团长。”
“什么七团？说大声点。”
少年提一口气，字正腔圆说道：“莎拉·瓦伦丁，狮子心七团的团长。”
“果然是个少爷吧，还用敬语，细皮嫩肉怎么跑来这种地方，给人……”大汉一手揽过少年的腰，糙手不规矩地摸上了他的脸，“做点别的还差不多。”
哄笑在整个酒吧里炸开了，少年反复那句“请你放尊重一些”迅速淹没在粗俗的戏谑中。
“那是海恩斯家护卫团的小队长吧？占着有点势力，尽爱招惹人。不过他们有钱，赔得起就是了，老板还巴不得他们没事胡搞，多要点钱。”
“没打架看的佣兵酒吧多无聊，你说是不是？”
“那是啊，不过小伙子看来要被欺负狠了。”
“——要是真打起来，”客人侧头扫了眼被推搡着、承受着不堪言语的年轻人，像混在狼群中的一只绵羊，“我赌他赢。”
“哈？”酒保看清了客人指的方向，“连莎拉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呢，态度又这么犟，这样下去下场可糟糕了。”
“赌着玩玩嘛？”客人对所谓的下场全无同情，摸出一个银币，“我赢了，接下来凭这个硬币免我半年酒水和中转费，你赢了，我可以免费卖个三级情报给你。”
酒保乐开了花：“怎么看都是我合算啊，‘白乌鸦’也有做亏本买卖的时候？”
“我只是好赌罢了。”客人又饮了一弹，瞟到年轻人因羞辱而微红的脸颊，藏在黑发之下的绛红色眼睛却看不出太过分的喜怒。50米拉轻抛入空中，转了几圈弹落在吧台的铁烟盒里的瞬间，玻璃金属齐声大作，然后一声惨叫打散了混浊的空气，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皮条客，佣兵，下级军官，军火贩子一起看向门口。
大汉被少年按在桌上扭断了右手。几乎无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
“所以刚才我问的关于常胜战斗，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人？”
“身强力壮，技艺高超，有胆有谋，有了这些还不够吧，关键是不要命，亡命之徒谁都怕啊。”酒保放慢擦威士忌杯的动作看向混乱的源处，站定大赔率的客人却头也不抬。他把子弹杯扔到啤酒里，鲜红的瞳孔中升起浓烈翻腾的气泡，他慢悠悠且饮且说：“亡命之徒当然厉害，他们是群困兽，知道死亡的滋味才能跳出让人恐惧的死亡之舞，但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战士啊，他们往往——”
天真单纯，不畏死，不知难。他们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愿而战斗，安静地行走，温暖地微笑，挥出的却是取人性命的刀刃。他曾看过类似的面孔，绝非亲自遭遇，而是无数次在他人眼中，看到了那个白发野鬼。
“您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听说最近军阀上层和新政府都和您来往密切，是不是又有大钱赚了？就您胆子最大……”酒保又继续聊，那场惊艳的反击并没让他担忧赌局的输赢，反倒先一步探起了口风。
“就通常那些屁事呗，跟这些人打交道太伤神，不是死脑筋就是太滑头。”客人漫不经心回答，聆听着为首的一声令下，乱槽槽的酒吧立刻响起了酒瓶碎裂声与怒吼，人群迅速聚拢摆开了起哄观战的架势。少年低下身躲开了扑上来的随从，反手抽出罕见的伸缩式太刀割伤了背后偷袭者的手腕，刀柄回转又将刚才两人敲昏。
不开枪是所有佣兵酒吧的规矩，枪子儿不长眼，人命是纠缠不清的事，但冷兵器的打斗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损毁费用算是酒吧的额外收入，日进斗金的佣兵团不拿这点小钱当事，更乐得大家看戏摸底。对于保持酒吧的喧闹和人际关系，彼此都默契地揣着明白帐。
客人又重新打起了拍子哼起了歌。少年奋力一跳踩着围观人群的肩膀借力，一个回身放倒了两人，马上风一样踏上邻桌，引得在座的金发美人惊呼。他小声留了句抱歉，冲出去踢飞对手，轻敏落地。被他折断一只手的队长眼见手下无一人得逞，盛怒之下单手拔出小口径手枪，还没开枪手背上已经扎进一支飞刀。吃痛间隙枪已脱手，少年从地面腾空跃起，双腿勒住大汉的脖子腰身一翻，关节牢牢锁住对方喉头，再施一分力便能轻松折断那粗壮的颈脖，逼得壮汉只得虚弱地喝止了手下代替求饶。
“不好意思，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您放尊重一些了，”少年起身再度将大汉反手压在地上，“现在请告诉我，哪里能找到莎拉·瓦伦丁了吗？”
“……呜，咳，……这个时间她通常在凯尔迪克的老板娘那里！”
“多谢，”少年单手收刀，对着大汉还能用的左手果断压下去，彻底断绝了他反杀的可能，“这伤回去让人接一下就好了，就是有点疼。”
清晰的关节错位声穿过半个酒吧，酒保心有余悸直摇头：“哎呀，是我输了，还是你眼光辣。这孩子看着个头不大，没想到这么厉害。”
“呣……”客人停止了哼曲，向来捉摸不定的态度多了些内容，“酒水记你帐上，我先走一步。”
“哎库洛大爷这么着急走上哪儿去啊，姑娘们还在二楼等着你呢！”
“跟她们说对不住了下次双倍补偿她们！”客人挥挥手穿过嘈杂的人群，跟随少年飞出了门。男人在冷色月光的阴影中展开身形，沉重的军靴踩在铺满风沙的路上竟没有声音。他笑得像个找到猎物玩耍的大山猫：“有新活可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