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bacco

夜深人静时分的宾馆总是千篇一律乏善可陈。即便是在帝国核心要冲的繁华都市也并无不同。

与柔和的灯光同样昏暗暧昧的喘息渐渐平息，随着打火机的轻响，轻薄的烟雾缭绕升腾，很快越过了光影的交界，被分割出冷暖相对的两种色调。

体态并不丰满却十分修长的女人翻了个身，看向并未征询意见便擅自点燃了香烟的男人。——虽然在前台点明要吸烟房的时候自己在旁边是默认了这种情况的，但外表严谨守礼的黑发青年实在不像是会熟稔自然地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让她对仅限一夜的炮友产生了一点多余的好奇心。

令人意外的是，吸烟的姿态并没有与他格格不入，尼古丁的熏燎中眯起的眼睛并没有颓靡之色，反而像是专注地沉思，吞吐的频率也带着与其本人气质相符的深沉与缓重，像是要把每一口里的刺激与微毒都尽可能地品尝殆尽。

——能把吞云吐雾这件事情做出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格，的确是上天青睐了。

看了片刻，她伸手从黑发的青年唇齿间抽出了香烟，毫不避讳地送到自己嘴边吸了一口。而对方随着她的指尖落到唇边的视线，却一反前一刻的冷淡，居然露出了一丝毫无防备的温度。那个神色让他看上去莫名年幼了几分，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他。

不慌不忙地吐出烟圈，她意有所指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的嘴巴很怕寂寞吗？”

清澈的紫色眼睛好像能一眼望穿，实际上却很难真的猜到眼睛的主人在想什么，不知道该说是迷离还是困惑，或者就是走神了片刻，男人才给出了反应，抬起手用拇指在她嘴唇上摩挲了一下。

“……不，只是你的嘴唇很美，”过于郑重真诚又过于轻松自然的神态与动作，简直要让人会错他话中的意思，“不过比起讲话，我更喜欢它做点别的。”

这样的调情让人很是受用，随着欢快加速的心跳，她探头在对方带着烟草苦涩的唇上轻轻一吻，随即将吸了一半的香烟塞回那张信口开河的甜言蜜语都能讲的比普通人更有说服力的嘴巴，心领神会地俯下身张开了嘴——

化妆已经掉得差不多的薄唇愈发接近记忆中的形状，来自肉体的单纯性刺激混合着在呼吸道里打转的旧日余味，甚至让里恩有点上头。他一心不乱地盯着被自己完全勃起的阴茎撑开绷紧的唇线，为那愈发贴合的印象而陶醉地吐息，用鼓励和安抚地撩开对方额发的动作，来遮挡自己并不中意的眉眼。

但是那双嘴唇确实是，很像。又因为面对的是全然陌生的对象，他就算毫不掩饰也无人知晓。就算任意地满足自我，也不会让他感到任何痛苦。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一种令他感到安全的方式来缓解被扼紧咽喉的窒息感。

记忆是灵魂的一部分。如果说童年记忆的缺失将自疑和残缺感深深根植于他的内心，那么后来那个只留下了记忆和断肢的人则将这一切都连根拔起，甚至将更深处的用来掩埋、滋养、固定这些的更重要的东西也一并掏空。在别人看来，他是跌入了名为“库洛”的陷阱，但只有里恩清楚，那个深渊早就已经与自我融为一体。

一度充盈又再次落空的过程留下了可怕的丧失感。获得的喜悦与失去的痛苦都过于强烈，短时内剧烈的感情震荡将相反的两者强行融合，扭曲地连接在一起。惨烈的结果像是变相的惩罚，仿佛对库洛的依赖、眷恋、感情需求都是绝对的犯罪，被远远凌驾于他个人的高于一切的意志（库洛）所宣判。——即便如此，怀念与渴望依然蚕食着他。

最开始是香烟。一样的味道和飘渺着消散的氛霭，如同记忆的实体环绕着里恩，他需要它的抚慰，也需要它的毒害。

然后，他遇到了有着相似手指的男人。事后他并没有产生任何意料中的愧疚，或许自我厌恶是有的，但很快便被微妙的庆幸所压倒。那一次他开始明白，尽管只是相似，尽管只有一点点，他还是可以得到允许的，微量的满足感摄入是必须的，也是安全的。也是那一次，发自内心的“除了库洛再也没有人能真正满足自己”（再也不会经历那样的丧失）的庆幸，让潜伏在他深渊之中的野兽获得了真正的生息。

从此之后，年轻有为、清廉可靠的舒华泽警官，私生活逐渐变得丰富起来，甚至被冠上了从外表绝难想象的“猎艳高手”之名。凡是有一点能让他想起某人、又正好方便的对象，不问男女，统统在床单上滚过了一遭。

今天有着相似薄唇的女人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些对象只是里恩凑巧发现的容器，形状合适，容他装下部分的剧毒，又量不致死，可以尽情享用。只是那深渊的野兽，得了这虚无的供养，身躯越来越肥大，却越来越饥渴，在好像永无止境的蛰伏中，等待着唯一的猎物。

看着和心醉的那一副相似的口唇吐出已经吞不下的性器，里恩接住了对方的身体，引导着对方调整了姿势被自己完全压在身下。像是要补偿记忆中并没有做过或者并没有做够的事情，他细细地舔吻着那双似是而非的嘴唇，摸索着按掉了烟蒂。

余烬中急速升起最后的几缕烟气，渐行渐缓，稀薄扩散，最终将一室空气全部笼罩，盖过了所有暧昧的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