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副 】Crowded Line
虽然今天天气晴朗，可器材店的老板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六月的雨季。店内凝固般的气压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在他半秃的脑门上忽闪忽闪。在无言的沉默中忍了好久，器材店老板终于挤出一句话，小心翼翼地问：
“两位，你们付了钱，东西总得拿走吧。”
店内柜台前的两个年青人彼此保持着一段距离，相互背朝着对方，做出抱胸的赌气姿势。听到老板开口后，几乎同时向老板投来了冷峻的目光，其中一个眼镜反射出“你怎么这么不读空气”的反光，另一个则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器材店老板，虽然平时一直有礼待客，脾气温和，但这样被顾客对待，还是两个小年轻，着实是职业生涯第一次——拿个麦克风和音响至于吗？你们因为不肯试器材吵起来也就算了，现在付了钱不肯拿走是什么意思。不过深谙经营之道的老板，决定还是压制一下自己的怨气，先劝他们赶快把这单生意结了，现在两个人散发出的“闲人勿近”气场，都快把其它顾客吓跑了。
“总之，先不试也没有关系，本店售后服务绝对到位，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可以拿来更换，并不会多收额外的费用。”
“所以你到底是试还不试啊呆子，试完走人了。”
“直接拿走不也一样吗。”
“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不陪你再来一次，浪费时间。”
“我也不想跟你来，我一个人来就可以。”
“你这么闲吗。”
……
听到两个人不顾他人，再次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起来后，老板扶了扶自己已经没多少头发的额头，光滑的表面上有青筋渐渐显现出来。
作为帝都开业十几年的老店，这家店承接了首都大大小小的商业演出，也算有点小名气，老板既会做生意，待人又客气，而且店内东西质量过硬，服务一流，器材更新也快技术维护也到位，怎么就招来了两个不懂事的小少爷在这里吵吵闹闹呢，托尔滋军官学院好歹也是名校吧？上次来订器材的银发青年人就很好话说的呀！
等两个少年回过神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他们身边的老板，满是笑容的和蔼面孔上，已然布满了比纯粹的恶意更直截了当的杀气。
“请你们、把器材、快点、拿走、好吗？”
**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要和你出来领器材。”
马奇亚斯抱着装麦克风的箱子，顺手理了一下露出来的电线，将之卷好塞回了箱子，尤西斯则把音响放在一边，自己靠在导力车站上的站牌杆上，无聊地看着远处等着车。
“刚才在店里你为什么不肯试下音响和麦克？主唱是我们两个人，按库洛和乔治前辈的交待，我们应该当场试一下比较好吧。”
“拿回去试也是一样的。”
“这可太不像认真的副班长的作风了。”
“……要你管。”
知道自己理亏的马奇亚斯也不愿意反驳，只是推了一下眼镜表示自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虽然他明显感到旁边射来的刺眼目光里，透着露骨的责怪。想起刚才店里和老板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幕——为什么跟这家伙在一起时，都会失去自己平时的判断呢，在公共场所妨碍他人绝对是他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可是……
海尔达姆已近傍晚，街道上的导力灯一片片亮了起来，好像某个魔法师在点亮这片渐渐陷入黑暗的喧闹城市一般。此时，等候多时的导力公共汽车，终于亮着远光灯，犹如一个巨大的发光生物一样，从暗红色的街道另一边缓缓驶来。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马奇亚斯看到车厢里沙丁鱼般的场面，显得有点惊讶——糟糕，忘记现在是下班高峰时间了。
“上不上去？等下一班可能会赶不上火车。”尤西斯完全不为眼前的状况所动。
“走吧。”觉得刚才在店里耽误了不少时间，自己还是应该为这种状况负点责任的马奇亚斯，先一步抱着器材箱子挤进了人群。他一边对着被挤开的人不停地道歉，一边抱着东西艰难前进，着实费了不少力才把器材箱子放到车窗边的无人角落里。
等一切安定下来后，马奇亚斯舒了一口气，靠在车窗边的墙上，准备松一下有点发热的领口，却突然感到一阵别扭。
“……”马奇亚斯向紧跟着他过来，现在又站得快跟他贴到一起的尤西斯投去了嫌恶的目光。
“怎么了。”
“为什么跟我站这么近。”
“什么为什么？因为人多没地方站啊。”
“开什么玩笑……”
马奇亚斯刚想伸出手去把尤西斯往远处推，但想到刚才在器材店已经给很多人带来麻烦了，现在在人更多的车厢里吵起来，果然还是太过失礼，也会给其它下班的乘客造成不少困扰。于是马西亚斯只能放下手，默默忍受着超过自己界限的近距离。
随着公车的一停一顿和车内的人流变动，穿过市中心的这条线路，上面的乘客越来越多。在路过广场的十字路口时，车子突然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急刹车，车厢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尤西斯虽然没有做声，但因为窗边没有任何扶手可拉，情急之下尤西斯只能把手撑到了马奇亚斯靠着的墙上以保持平衡。
“刹得真急。”尤西斯若无其事地解释了一句，却并没打算将身体挪开。
——好近。
马奇亚斯连尤西斯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身高相仿的两个人，肩膀基本已经抵在了一起，搁在自己脸旁边的手勾画出一种无形的暧昧姿势。马奇亚斯明显感到自己身体变得有点僵硬，但因为车厢里太过拥挤，身边又放满了器材，完全无法躲开，只能维持着这种尴尬的局面。
在蒸腾着人体温度的车厢里，马奇亚斯隐隐闻到尤西斯身上一股清淡的香味，和身体发出的微热混合在一起，流露出一股让他怀念的初秋味道。恍惚间他想起小时候，市区内的导力车还没有这么拥挤时，姐姐经常会带着年幼的自己出去玩，然后一起坐车回到家里的情景。
——就在这个差不多的季节，差不多的时间点，差不多靠窗的位置，姐姐抱着自己坐在座位上，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她的脸颊从后面贴着自己，指给他看车窗外的景点，讲着一些与之相关的典故。那温柔的声音和头发肩膀附近传来的气味，构成了他童年时最幸福的时光。
现在想起来，姐姐身上应该是她所爱的那名贵族男子所留下的昂贵香料的味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却紧紧地抓住这份强烈的嗅觉记忆，疯狂填补着他所失去的那份珍贵——哪怕它现在来自于眼前这个让人讨厌的自大狂。
马奇亚斯忍不住看了眼尤西斯。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这种平民的日常艰苦体验，也不在意两个人现在的奇怪姿势，他时不时看看车厢里的人，又时不时看看窗外，偶尔会和马奇亚斯对上眼神，但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看起来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冰蓝色眼睛，在灯光的移动照射下，变幻成了柔和的浅绿色，有时候又是妖艳的紫色。
相反，倒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尤西斯很长时间的马奇亚斯，一下子窘迫了起来，一时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只好抱紧了手上的器材，把红透了的脸转过去，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
——缓慢移动的暗红色建筑群与身边甜美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不知为何，那份曾经失去的幸福感，又再度在马奇亚斯的脑海中旋转、浮现出来。
*
没错，初衷就是电车痴汉电车里的少女心。
虽然是首字母C，但和学长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不觉又写了快3000，啰嗦是我啰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