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mic

床上的贵妇像是睡着了，两只脚放松地伸出床外，脸埋在枕头里。她的背部不再起伏，小脚趾末端开始透出青紫色。

“初步判断死因是心脏骤停，死前摄入过安眠药，更进一步的结论得等盖乌斯出验尸报告。目前看来，其它地方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里恩朝艾利奥特点点头，瞟一眼暴躁的莎拉，环视了下四周情，随后便像个熟练的驯兽狮一样去安抚上级。

现场取证完毕，里恩让其它人先走一步，转头上了天台。在空气中的烟灰星火转眼即逝，高挑的背影懒散靠在栏杆上。里恩走过去，看了看那一半都烧成灰还没动的香烟，问道：“很难吗？”

“不好办。”

“这次和上次基金经理人，还有赛马掮客那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有一半可能是吧。后辈君觉得呢？”

“这三个案子初看，无论在作案手法还是受害人类型上，并没有共通之处，但我觉得……若是自杀或者意外的话，现场太整洁了，没有一点人味。”

“嘿，你这狗鼻子……对我来说，现场的仪式感不够强烈。不过这种克制感，本身倒是可能提供了一种特征。”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些案件，凶手没有出于某种强迫性行为或者为了某种仪式感杀人，不是向内的，针对杀人本身，犯人没有任何感觉，这种非常整齐划一的迹象，提醒我这是个利益向的杀手。”

“也就是说，我们最好查一下几个案件受害人的潜在联系，看看他们是不是出于某一利益相关事件而被谋杀，或者单纯的雇佣关系，寻找神秘犯人与雇主的接触方式？”

“长进了啊。不过这也意味着，要是找不到一个共通的出发点，对锁定犯人的难度更高。”

“我以为锁定精神变态的连环杀手更难，毕竟他们获取猎物的方式更随机，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当然是在现场留有精神痕迹的连环杀手，更容易侧写。但是，侧写提供的只是人群肖像，无法精准打击到个体，这时候就要靠逻辑推理，信息收集，地域心理学等学科的交叉分析了。”

“我不是在问教科书上的知识，我想知道库洛个人对连环杀手和普通杀人的看法。”

“哎，你看看你，尽会给大哥哥出难题。”库洛转向里恩，手肘靠着栏杆，枪套把他的肩膀勒成了天鹅胸部的形状。里恩眼睛转了转，视线挪到了库洛脸上。

“事实是，我不知道，”库洛斜着身子把烟捻了，“我们无法知道，就连普通人的心理分析我们都无法做到百分百精确，何况一个异变的精神世界。我们侧写师更像是……嗯，怎么说，一个软件使用者。”

里恩看着库洛：不会比我们了解得更多一些？

“不会，我们只是会使用。只不过足够熟练，从而能分析出大多数人的心理根源，”库洛又点了一根烟，“不过嘛，心理侧写在我看来除了对连环杀人犯罪有意义之外，其实还有其它更加积极的作用。”

里恩眨眨眼：更积极？

“它保护了探案员身为人类的心。我们无法对变态杀手感同身受，因为我们无法把人类的特质从我们身上拿掉，所以只能通过归类的科学，来摸清他们的内在逻辑。当然……两者之间的界限不是绝对的，而存在着大片过渡的灰色区域，理性能让大部分人安全渡过这片灰域。当一个心理侧写师试图与变态杀手共情的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里恩思考了片刻：“那如果有一个变态杀手，他能模仿人类呢？他能像我们人类归类变态杀手一样，去归类分析大部分人类呢？无论是你说的，喜欢作秀的类型，还是谨慎的类型，他们当中会不会有人，也倾向于这样思考呢？”

库洛深吸了一口烟，震动的鼻腔带出了沙哑的笑声和浓郁的云雾："要我说，有是肯定有的，但百分之一百模仿是不可能的，毕竟极端个体之间，他们已经是不同的‘种族’了。要真有完全能模仿人类的连环变态杀手，说实话，人类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就如我之前说的……"他故作神秘地停了一下，“在某个场景，某个时刻，非人类的个体势必会越来越失控。当然，某个时刻的到来可能会间隔很短，也可能会很久，甚至久到直到他死，都不会露出让人类能抓到的破绽。”

库洛背对着光，燃烧着的烟像是蓄势待发的某种告诫，在暗得让人安心的夕阳里不断闪烁。

“……”里恩均了下不自觉变快的呼吸，伸手摘了库洛那半截香烟，拈在了铁栏杆上，“别再抽了，你今天抽太多了。”

“……喂，你别擅自……！”库洛反抗无效，也不敢再拿烟抽，只能无辜地垂下眉毛。里恩最后问：“那关于犯人，库洛目前的初步判断是什么？”

“这次的犯人不是典型的精神变态者，有可能是极为聪明而克制的人，他的诉求不反应在谋杀本身上，处于那片灰色地带最冷漠的位置。他是个高明的变形怪，而且十分庄慎，不起眼，就算你看见过他，直觉如你，也不一定能察觉出任何不对劲。他是一滴水，滴入人海中，就会不见。”

库洛修长的食指头在空中划了圈，向下，里恩顺着指尖的视线，定格在了下坠的动作上。然后那根戏剧的化身，像个活跃的演员，迅速地戳到了里恩的眉间。

“这可比以上两者都难办啊，施瓦泽警官……不过，案子虽难破，但我可以采用一些特殊手段。”

“什么特殊手段……哎哎哎，又……！”里恩反应过来，握住了那个杵在额头上的气人的代表物。

“你看莎拉那么暴躁，这案子不早点破了，你不怕她把我俩都吃了啊，这种事情她应该会松口的吧……”

“这怎么……”年轻的警察把下意识把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想到莎拉刚才在现场的模样，最后他说道：“我考虑说服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