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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世记 / 渊殓】Echo of a Crush

冻渊真是条不听话的狗。

殓迹大步走在这片被真菌和噬铁菌侵蚀的森林里,这个不体面的想法又开始在脑袋里活蹦乱跳了。

他无法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也就算了,还神出鬼没,走路没声音,让习惯战场的殓都会吓一跳。每次被吓着的时候,殓迹免不了恶语相向一番,可冻渊毫无感觉,只是瞪着那双反常的蓝眼睛看着他,不懂得乞怜,也不懂愤怒。殓迹对此莫名火大,刻薄像蛇毒一样在笑容之下缓缓积存,高兴了吐着信子舔一舔,不高兴了就淬人一脸毒沫。

 

这片地域曾经被金属征服,如今已是虫与菌类的天下,鲜有其它活物。殓迹越走越糟心,不知道冻渊怎么就能在这么难走的地形里跑得无影无踪。他比普通的哨兵强很多,也就意味着更不稳定。狂躁并非来自敏感,而是空白,在消耗了理性去战斗后,很容易只剩下疯狂。冻渊失控的时候光打药还不够,殓出于职责要花大力气让他平静——这个事实一直提醒着他,殓迹这个人早已失去了多数机能,现在他是只被塞在牢笼里下蛋的鸡,能做的仅仅是戾气地啄着笼子,想象这个破了相也很好看的小少年会在他曾有的精神霸权下横尸惨死。

这种残暴的臆想和两人肉体的温存都算是不错的生活调剂。殓迹明白的,他不是讨厌冻渊,只是冻渊恰巧成了嘲弄他命运的具体形象,一只让他无能为力,不会谄媚的,狗。

“妈的,小畜生跑哪里去了。”

冻渊在野外极少休息,殓迹也算得不易入睡,大部分时候两个人在夜里只会干瞪眼;有时候殓迹会小憩一会,很偶尔地,冻渊就会像现在这样消失不见。

殓迹找了一会,并没有任何线索,于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信息素增强器——大部分向导会用它来找失散的哨兵,副作用几乎没有——只有狼心狗肺的冻渊才出过莫名其妙的岔子。仅仅因为彼此的信息素在增强器的作用下扩大过头了一次,他就像疯狗一样骑到了自己身上。两人的信息素本质上不会吸引,但常识无法衡量冻渊已有的情感与生理体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没什么难的;尝到了妙处,不知廉耻地张开腿,让一个年轻的阿尔法捅到他的屁股里,狂乱作乐也没什么难的。殓迹现在开着增强器,难保这个小东西像离群的野狼一样冲出来咬住他的脖子,搞到他昏厥;但这样他也不怕,好歹达成了目的不是么。

冻渊的信息素很好认。两个人做久了,殓迹不用增强器,对那个味道也挺敏感——有点像机油,又有一点野百合的清香——当然世界上已经没有野百合,他只是从书籍的描写里胡乱猜的。

在铁锈腥气和霉味中,冻渊的气味更明显了。沿着废弃森林里的铁路,一路往幽深的隧道中心进发,那股苦涩的清香愈发浓稠。殓迹以为冻渊发现了一些敌人,最后到达目的地,却只看到了一幅又好气又好笑的景象——杀人兵器正站在一片被真菌寄生的濒死昆虫巢穴中,睁大眼睛,观赏昆虫们最后的困兽之斗,荧光色的孢子粉和腐烂的昆虫汁液正四处飞舞。

“可他妈算找着你了。”殓把灌满了白噪音的耳机往冻渊的耳朵上一套,冻渊回看了殓一眼,继续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这片栖息地的终末时刻。过了一会冻渊竟然原地睡着了,身子软下来,乖巧得像只奶狗,紧紧依着殓的手臂。在一片灭亡的流光飞舞中,殓迹坐着点了一根烟,恨起自己怎么每次都能找着他。他的确不能弄丢了冻渊——要知道,冻渊可是他的救赎,他的报复,他一糖一鞭子喂养出来的小怪物,他通往未来唯一的死路。

 

*

殓迹睁开眼睛,发现冻渊又不在他身边。他思考了会,骨碌一下爬起来,迈开腿去找冻渊。

时间花得比想象的多。天空的烟雾比以往更浓,硝烟污浊得像水泥。他对此行目的有所怀疑,姑且先找到冻渊再说。开始他凭直觉漫无目转了会后,分析了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发现四处并无军队标记,GPS指示全部失灵。但他知道冻渊就在这里。

强韧的精神带给了殓迹非一般的感受能力,有过肉体关系的哨兵更是如此。周遭没办法分不清是沙漠还是森林,地貌变得模糊而复杂,唯有冻渊的存在不断被放大,当冻渊完全占据了殓迹的脑海后,他所熟悉的那个小怪物正从迷雾中显现,不要命地刨着废墟里的石块和泥土,手指头上全是血。他一边不成语言地叫喊,一边魔障了般刨着,指尖都快露出了白骨。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啊!啊!!不是……”

殓迹想他是叫了对方的名字,声音有力地穿过荒野,到达了冻渊的身边。可冻渊只是四下张望着,并没有听到他。殓迹看不下去了。他要制止这疯狗,却摸不出耳机,也摸不出半管药来。殓迹发觉他们现在一无所有,倒也没有失去什么,只能用这副身体唤醒他的哨兵。

殓迹走上前去,从背后像要掐死怀中物般,抱住冻渊说:醒醒。

“……不,不是殓的……不是……!啊——!”

殓迹立刻不耐烦了,把他从怀里扯出来,一口咬在冻渊耳朵上 :“你他妈看清楚,是我。”

冻渊一下子从恍惚中醒来,分辨了很久。当他认识到情况有所变化后,面露可见的喜悦,主动蹭上殓的胸口,喃喃地说:啊,原来,你是会来找我的……

殓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推到地上就地正法的准备,没想到冻渊只是拦腰抱住他,反复动情地说:“殓、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没想到……”

殓迹发现不对劲。冻渊有病起来连艹带杀,现在却只是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渗血的指甲里夹杂着战斗服的纤维。那双帕拉依巴蓝的眼睛不再是无机质的颜色,而是被放入了眷恋,连脸上的伤痕都生动起来。

冻渊说:“我太痛了,所以只能把它毁掉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渊,但这确实又是他认识的渊——那个存在于自己的痛恨和渴望之中,只要他确认和付出,就可以真实存在的渊——这教殓迹意识到命运是如何最后一次放肆地给予了温柔,又倾尽了嘲弄。此刻彼此身在何方,渊为何是这模样,他全明白了。于是他释怀地拍拍冻渊脑袋,小哨兵埋着脸,坚定地说:但是,我不会道歉的,也不会后悔的。

“我想也是。”

冻渊贴着殓迹,肩膀只够到他的胸口。殓迹感到冻渊的心脏传来狠绝的热度,烧穿了他腹中的秘密,两者融化在一起,凝结成一块骨牢里的残骸。冻渊这具多余又烦人的化身,终于不再是他的无能为力,而作为冻渊这个存在本身,给予了他仅有伤害与自弃的人生瞬间的新生。

啊,原来如此。

机械怪物们徘徊的噪音像断了能源般终止,暴雨,烈日,辐射,污染,像换了块幕布一样突然散去;未曾见过的海潮涌起,蓝天显露,野百合香稀松平常地飘来。金属被潮湿与元素分解,虫子们点燃了生命最后的光芒,然后被孢子吞噬,有机物最终同无机物一起风化、消亡,慢慢消失。

世界早已空无一物,他却还是找到了他的小兔崽子。

 

 

*

当编号为GA8754WHE的人工哨兵的尸体从战场上运回来时,支撑大部分生物机能的机械心脏早已经烧毁,只有大脑的少量部件还在运作。

这事本来不应该归陨墨管。只是他曾经身为共情能力优秀的向导,看到没有向导陪伴而死去的哨兵会动容,何况他与亘夜有些关系。当他提出要为这名士兵善后时,没有人反对,主管都巴不得这位少爷去做点没有危险的工作。

陨墨很认真地记录了冻渊死后的数据。除了心脏异常烧毁外,他的脑波数据持续得比普通人工体都要持久一些,不过几小时后也彻底消失了。之后陨墨自掏了腰包给冻渊办了体面的后事,极力避免了他的遗体被科学部拿去实验。为何仅有心脏被烧毁,他那失踪的向导又在哪里,陨墨调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好几个月过去,陨墨屡次想问亘夜关于冻渊和殓迹的事,都没问出口,生怕她察觉出什么来,骂他多管闲事。

当不再刻意追寻时,结果反而来得轻而易举。陨墨有天在读一些人类死亡的脑电波数据分析时,有个想法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浑身过电般跳了起来。毛骨悚然的触动占据了他的感情系统,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先前记录冻渊尸体情况的文档和相关的战役数据。

皇家学院教战术分析的老师曾说过,很多出色的分析家能识别数据都有自己的风格,而陨墨被评价为:解读风格过于浪漫主义,言下之意便是:他会在数据里索求没有意义的东西。他笑眯眯地挠头接受了,毕竟他所处的现实消磨得只剩下战斗,补给,提高生存效率,他那点的浪漫与细腻根本屁都不是。如果他告诉亘夜,她也只会白眼一翻说:无聊。也有可能哈哈大笑:那臭东西,果然做鬼也不得安宁。

虽然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陨墨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殓迹的脚环数据,最后显示的时间是在军部向地堡投下炸弹后不久。军部有些人倾向于他逃跑了,但大多数人认为这么大的爆炸殓迹不可能活下来。其它数据只显示了两点:当军部确认要炸毁被变异机械生物占领的地堡时,冻渊的心脏因过热而烧毁;地堡炸毁的几小时后,冻渊的脑电波才和其它器官一齐停止了运作。

仿佛……仿佛冻渊那些仍存活的身体机能——在等待着另一场终结;而后冥冥之中不应有的谁的到来,再度了却了那具合成躯壳与世间的最后联系。

还能有谁呢。

还会是怎样的呢。

所以那颗心脏才自我焚毁了。

所以冻渊最后那段神秘绵长的脑波数据,它不是无意义的运作啊,那简直是——

陨墨不敢说出那个词,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没有证据,有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巧合。在那场被大肆被宣扬的纪年胜利中,无数哨兵和向导牺牲了,留给他们两人的痕迹,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延时的动作,没有目的的数据流。

陨墨看着屏幕。那串不安稳的数字排列出一种罕见、扭曲的美,独自徘徊在这台老旧的电脑中,不断地播放着那段无人知晓的死后文。

被困在这里实在太孤独了。

陨墨叹了口气,按下了删除键。

两个灵魂碰撞的最后一丝回声,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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