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 Blood
外面的枪械交错声音如雷骤，震得整个房间摇摇欲坠。
里恩和库洛各自蹲坐在门的两侧，库洛透过铁门上的缝隙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劳拉他们……没事了吧。”里恩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声自言自语道。
“我刚才看到他们已经脱离了狙击的范围，如果顺利，莎拉应该在外面接应他们了。”库洛将随身携带的小瓶酒洒在伤口上，夸张的叫出了声，“啊，生命之水……”
“看来引诱战术奏效了。”
“那是啊，都牺牲你跟我了，再不成功，女神都要哭了。”库洛从裤子上撕下一块布，勒紧了还在出血的右臂，腿上露出一块空荡荡的肌肤，“我说一个人就行，你偏要跟过来，这不是让我来背小姑娘们的情债吗。”
里恩不回话，将弹夹和身边的装备都检查了一遍：“一个手雷，一个闪光弹，子弹用完了，其他能用的也都用完了。”
“太好了！我也只有一个手雷和最后一颗子弹了，”库洛咬着布打了个结，“最后这颗子弹，你说用来自杀是不是比较有效率？哦，我忘了，我们有两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库洛还开玩笑。”
“认真过头。”不方便摸头，库洛直接踢了一下里恩的小腿。
“你是没体会过受伤住院时马奇亚斯的认真……”
“饶了我吧，要真是这样，我情愿现在就出去被打死。”
库洛的故作慌乱只让空气缓和了几秒，随即两人迎来了一股难堪的沉默。
敌人的搜寻声已经近在咫尺，发现这个隐藏的房间是迟早的事。两个人对此心知肚明，之后的战斗几乎是没有胜算的。里恩捋了下头发，微微皱着眉，好像有话要对库洛说。那个认真思考的表情，如常地带着一丝褪不去的青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让人头痛的固执。
“库洛……如果，这次我们能挺过去……”
“怎么？”
里恩顿了一下，自顾自摇了摇头说：“之后告诉你。”
“那好吧，”库洛迅速卸下弹夹，将最后那颗泛着红褐色光泽的子弹取了出来，“一颗子弹的作用有限，不如拿来干点别的——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后，我告诉你用来干吗。”
里恩严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懈：那库洛这次不准再耍赖了。
“喂喂，谁在这种时候还撒娇的？”
门外汇集的声响越来越近，敌部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并开始准备突破铁门的爆破装置。里恩和库洛同时站了起来，分别躲到一排废弃的铁架两侧以作掩体。即将来临的困兽之斗并没有让库洛觉得无助或困扰，他觉得一阵轻松。自己原本过的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不断累积的战斗经验只不过是人生不可折回的轨迹，他永远都不可能好好享受普通人的安逸。虽然之前也有过几次生死攸关的极限体验，但都和这次有所不同——那股抑制不住的振奋，不仅是因为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快感，更因为现在的这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释怀——如果就这样战死，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仿佛感受到库洛的意念一般，里恩突然看向库洛，开口说道：
“库洛，活下来，然——”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里恩的话语，侧面卷起的热流掀起了里恩黑色的头发，炸裂的碎片飞过两人之间，定格在交汇的眼神上。
库洛露出愉快的笑容，反手从腰间抽出一个沉重的盒状金属，扣下中间的机关，原来盘错在一起的金属刃如翅膀一样展开成一把巨型的双刃剑。迷乱视线的尘土和硝烟中，敌人涌入了狭小的空间，还没来得及对着里面扫射，特制的闪光弹在房间里急速扩散。巨剑的剑风在沉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光线，好几人已经躺在地上，所持的武器不知所踪。涌进来的部队反应时已经太迟了——飞溅在脸上鲜血，已经注定了他们将要付出的代价。
*
敌人从四周聚拢，举起武器，慢慢收拢包围圈。尽管占了绝对优势，但紧张的动作仍旧暴露了他们的忌惮。
库洛提了提嘴角，扔掉了空弹的冲锋枪，甩手把双刃剑插在地上；里恩握紧太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地上的弧形血迹仿佛围绕着他的烈焰，染红了他再度睁开的双眼。
他微微侧过脸，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库洛浅浅眨了下眼，比起领了情，更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铜色的子弹在空中抛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徐徐旋转。它投射在紫红色的虹膜上，固定在静止的时光中，像是被死亡施咒的证物，印刻着湮没在爆炸声中的话——
阖着的双眼睁开了。里恩支着太刀坐在房间的一角冥想，却走神回到了一年前被困在加雷利亚要塞的时光。
“里恩，来了。”劳拉望向窗外，把散落的头发扎紧，利索地将手中的冲锋枪上膛，常用的野战刀归在身侧。
“我知道了。”里恩从黑暗的角落站了起来。
“里恩，没关系吗？”窗口扶着狙击枪的白发少女停下了校准，回头看着里恩。
“没关系，这种情况下，直接去见他本人确认反而能快点知道他想干什么，”里恩拍了拍菲的头，“掩护就拜托你了，最好能撑到尤西斯他们赶过来。但要记得，一旦有危险，一定要扔下我们逃命，停机坪里有逃生用的飞机，这是命令。”
“嗯。”菲点头。
劳拉提醒他：“他要和我们正面冲突，很可能是声东击西，其实以防守为主不是更好？”
“优先守住这里，至少能挡住他们大部队，外围还有尤西斯他们呢，我们的防线不是这么好突破的，”里恩抽出太刀，刀身折射出一张战意难掩的脸，“如果这招是声东击西，那么分担掉他这么强的战力，我们也不亏。”
劳拉动动嘴，最终还是没说话。里恩略微转动刀柄，刺眼的刀面变了个角度，映出脖子上挂的首饰。古铜色的半个子弹壳被磨得发光，壳的末端刻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字母C。里恩深吸了一口气，收起刀，将用惯的枪插进枪套，并将隐藏在各处的装备一一确认完毕，和其它人一起大步地走出了前哨站。
*
沙漠的阵风卷着粗糙的砂砾，刮得人脸生疼。夕阳将伫立在飞机下方的人，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银发飞扬的男人朝里恩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里恩挑了挑刀尖，对着库洛眉心：“好久不见，库洛。”
“哟，好久不见，副团长。”
“亚丽莎好歹是人你的前主顾，你这样不合规矩吧？”
库洛佯装苦恼地抓了下头发：“你们的规矩又不是我的规矩，我当时就是个外援啊你忘记了？何况我本来就是解放战线的团长喔。”
“你说要找我谈谈，想谈什么？”
“那我先礼后兵，长话短说，莱茵社特福手里有小型三相弹的设计资料，这本来就是贵族老爷的支持下做出来的东西，能麻烦她交出来吗？当然，价格好说。”
“莱茵福特就是不想这种杀伤性武器，在内战的时候落到任何一方的手里，所以才守在这里的，你以前也做过相关的工作，不可能不了解那种东西的危害。”
“那他们自己拿着就有理了？不想要，就毁掉啊。”
里恩像是被戳穿了谎言一般皱皱眉，直直瞪着库洛。
“总之，我大老远找到你们这个偏门地方，别让我白跑。反正我的老板们说了，重要的是设计资料，所以，人怎么样是无所谓的”
听懂了库洛话里的威胁，里恩说：“……我们不会让你威胁到亚丽莎的。”
“你看你，一年不见，都知道护着小女朋友了，”库洛举起双手，一副输给你了的样子，“你应该知道我们正面冲突，下场不会太好看，毕竟我们都是强化种……”
“我们这算谈判破裂了吗？”
“哪有什么谈判，我还不知道你吗，”库洛上前几步贴到里恩面前，里恩收住了前倾的身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啊。”
库洛低头凑到里恩的鼻尖前，直视着那双毫不遮掩迷惑与渴望的双眼。在气氛危险而迷乱的一隅，里恩的脑海里也正飞转，猜测着库洛此举的意图——他不做没有收益的事，如果这场对弈没有好处，他断然不会浪费时间只是为了见他，除非——
里恩的眼神松动了。就在同一瞬间，库洛拔出了枪。里恩立刻低头躲过第一发子弹，抽出太刀限制库洛左手的用枪，劳拉立刻拔枪跟上，护卫们展开阵势，菲的掩护也随之而来。突然里恩浑身一激灵，想起了他交待菲的话：基地附近的秘密停机坪。
里恩止住劳拉的攻势，大叫：“劳拉！！快去停机坪！！他们的目标不是设计图纸，也不是亚莉亚和艾莲娜夫人，一切都是幌子！”而库洛非惯用手掏出另一把枪直冲着他的手腕来，“他们的目标是——呜！”
里恩的手腕被打穿了，不知哪里飞出的双刃剑一下子将他的右胸定在地上。
“里恩！！”
“别管我！！快去！！”
“喂喂，现在是分心的时候吗？我好像没这么教过你吧。”
里恩听到劳拉带人离开，多少松了一口气，然后疼痛和灼热渐渐地漫了上来。
"原来你们的目标是那架原型机……"
“不好意思，设计图也算是目标之一，只不过优先级有变化了。”
“你没忘记吧，艾莲娜夫人还有对空列车炮的权限，到时候，就算‘奥尔迪涅’能离开，你身后的普通军用机是离不开射程的，”里恩说不清这愤怒是因为又一次被算计还是因为对方的不惜命，“你打算……把自己当弃子吗……”
库洛晃了晃枪，带着某种意味的暗示，轻巧地在枪身上亲了一下：”对你我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我还真没有你这么志在必得的‘幸运’。”
“库洛……”这种程度损伤对强化人来说不是大事，库洛也无意在他松懈的瞬间取他性命，但是分裂的道路还让里恩愤怒不解，“为什么……！”
“哎呀，别这么委屈，我也是收钱办事。我想跟你说说话是真的，但要转移视线也不假，毕竟你肯定会守着大小姐嘛。而且……”库洛笑眯眯弯下腰对着躺在渐渐扩大的血泊里的里恩，“你怎么知道我没给自己准备后路，嗯？”
里恩睁大了眼睛，胸腔里的血呛得他说不出话。他的愤慨被一种不可名状的心酸幸福所代替了，他看到了库洛俯下身时，颈间挂着的金属，被螺旋桨运作的狂风吹起，旧弹壳和枪带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淹没在隆隆机械声中。暗哑的表面上，镌刻着一个陈旧的字母。
——R。
“正好拿你当第一个实验品，我是不信你在飞机上，大小姐还能下令开炮……”里恩没法再听清接下来的话了，一股让人晕眩的香气钻进了脑海，他瞬间在鲜血与香味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