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短篇

相遇

一眨眼就到了。此处的精灵通道明显带了湿凉的潮气,落地时一层浅浅的海水攀上脚踝。里恩环顾四周,隔海相望的蓝橙色屋顶连成海岸线边怒放的繁花;小岛周围却是极尽空旷,并没有记忆中相仿的古朴巨门。

“停在这里就可了以,瓦利玛。”

“你说要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想到是这里。”瓦利玛关了大部分功能,可并没有完全待机。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里恩抽出太刀,灵力在刀尖上孕育出微亮的光芒,带着人转眼就消失了。等里恩不见了,瓦利玛才慢慢跪下,闷声回答:哦。

 

从尤米尔回来那天,他们个个在火车里困得昏天黑地,连一向精神的马奇亚斯都一副要就地昏厥的气势。风雪和怪盗的夹击,每个夜晚还为学院祭争执不休,长时间的旅途颠簸,临出发前泡的温泉更带出一片暖洋洋的睡意。库洛在云雾缭绕的车厢里一头扑到班长小姐的大腿上,被里恩一把拎到车头吹风。

白发男青年在冷风中抖了三抖,清醒了。

“我不抗寒啊,朋友。”

“嗯,所以把你叫出来了。”

库洛这就埋怨起来,很自然地向里恩靠拢要他温暖大哥哥。里恩挣扎了一下没躲开,安安静静地似乎在等着库洛发问,安静到像是在先声夺人。

“又有心事啦?”

“本来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的……结果怪盗出来生事,再加上我又出了状况,害大家更累了。”

“……搞什么,说得好像怪盗真的看上你一样,要是把七组小领导偷走了这可麻烦了,”库洛打趣他,遭到了意想之中的白眼,笑得直冒白气,“哎,冷是冷了点,但尤米尔是个好地方,温泉!美女!美酒!美食!你要对老家有点自信,就算没有莫名其妙的怪盗折腾,那对欢喜冤家这么难搞,学院祭事情这么多,鸡飞狗跳也很正常啊。”

里恩扎人的黑头发像失去了平日的凛气:“……真的么。”库洛狠瞥他:“都说一方水养一方人,我总算知道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怎么了啊?”

库洛眯起眼睛:“洁丽卡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里恩想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明显以至于库洛都比平时单刀直入,明明是安慰,追问却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些。一路上大家聊得勤,多多少少都会谈到各自的家乡,唯独库洛依旧在满嘴跑火车。里恩终于忍不住问了:“库洛的故乡在哪?”

库洛很不高兴,嘴一撇:“在海边,但泳装美女却少得可怜。”他又说:“哎,不像你们雪山住的女孩子,皮肤又白又滑!哎呀,你的美人母亲看着都正当芳龄……”

“喂喂。”

“连你这样的男孩子也很水灵啊。”

里恩连说他失礼,库洛说是在夸他可爱。里恩微微皱眉,已经失去了把话题掰回来的机会。库洛不想回答的问题,越说只会跑得越远。在家乡所袒露的过去,最想倾诉的那个人却没有额外的回应,明明他比同伴知道得更多,话却意外地更少。回程路上里恩想过要怎么和库洛说才会显得不唐突,可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各中理由更加让他不愿多想。

里恩很不甘心,在库洛说太冷了要回车厢的时候,好好卯足了劲,直白地提了个要求。他本对此不抱期待,得不到承诺的事情,最终只会教人意兴阑珊。用突如其来扳回一城的方法真是幼稚,但他就是想说。

 

里恩不常来海边。他在山中长大,是白雪与山谷的孩子,习惯了高山上反射的阳光与清冷的空气;而这里的海潮香味温和浓郁,依山傍水的色彩鲜艳,能数出七曜石的缤纷色调——但翻腾的冬日的海却呈现出相似的冷白,奇妙的对比与联结让里恩深刻地感受到,他正在目睹库洛曾经看过的风景,身处于这片生他养他的地方,新鲜感很快化为不属于他的乡愁。内战对自治区影响甚小,城区的赌场、游乐园与矿材市场不缺热闹,天气寒冷仍旧有美丽的少女穿着泳装下海。这跟对方再度拜访自己故乡时差太多了,前天苍之骑神瘟神般降落在尤米尔宁静的土地上,自己很丢脸地又一次被打趴在地,还被威胁上船。里恩早不指望他记得当时说过的话,可在帕坦古艾上的说辞又推翻了原先的结论。

“库洛,你答应过我的事,还记得吗。”

库洛已经半只脚已经在门外,提着餐盒,扒着门框又回了头。他说:记得。之前的谈话多少有一点拉拢的性质,但此刻库洛笑容真诚,确实不带半点做戏的姿态。

帕坦古艾的机翼在风里响动,沙沙的噪音给短暂的空白增添了深意。

“记得就好。”里恩放心了,转头看窗外绿色的舰艇渐渐缩小成一点。他没有目送库洛离去,脑子里塞了太多东西,能做的事情,今后的方向,伙伴的态度,还有楼上可爱的客人。刚才那个问题他不应该问,但库洛却说记得,让人高兴又尴尬,占满的头脑必须腾出额外的空间来装喜悦。

 

玖莱的市中心繁华不输绯红之都。市政府翻修成了和水晶花园相仿的美丽建筑;原先的市长宅邸高价变卖给了帝国的富商。出于有钱人炫耀的目的,这座古旧的老宅并没有大肆翻新,依旧保留着原先的风貌。

里恩停在市长旧宅门口,一声不响,直到黄昏。向阳面的爬山虎在猩红的砖墙上摇曳,被熏黑的烟囱冒着烟,朝南的大起居室的窗帘挂起来,连带隐没在庭院里的宅子都郁郁葱葱像是时间静止的画。供他人享乐的城市,应是满眼的纸醉金迷,他却只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的童年,看到在他壁炉前陪爷爷下棋打牌,或者是趁人不注意奔出去玩,一身伤痕地回家。

知道了过去的缘由后,里恩有更多时间去思考经历塑造了彼此这个重要的命题。同时他又有点心虚,比起重大的往事,他更想听库洛说说小时候的琐碎。唯一一次库洛说漏了嘴,说每个小孩都有秘密基地,写满了某某勇者到此一游,并对里恩的浪漫缺失表示震惊时,里恩才有这么点机会跟曾经的库洛亲近一会。想到他也有过普通小孩的莽撞与温暖的家庭,也曾像所有傻乎乎的男孩子那样要成为英雄,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刻下自己的名字与梦想,里恩几乎要笑到哭出来,嘴角弯得有些夸张。在这一刻,他确信了这种感情的实体——不是在第四试炼背靠背打败敌人的时候,也不是在他背弃同伴满嘴真心谎言的时候,更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把库洛夺回来的时候——而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心中描摹着对方儿时的模样,在一个临别的黄昏,望着他走过的路,沿着他成长的悲欢,轻轻微笑,默默哀伤。

如果可以,里恩也曾想与他分享童年的不为人知,一株鲜血与白雪的记忆,一抹黎明时分天空的色彩;甚至可以更多一些,他不愿意提起的黑暗,他内心的偏执,都可以小心翼翼掀起一个角,一点点给库洛看。但他被拒绝了,只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库洛的承诺。

这都不是大事。那些在变回完整的库洛前所给的承诺,本就没多少能实现,就算有心也是无力的。

 

海鸥都已经归巢,夜色降下的海边是另一种景象,像是镜子翻了个面,光芒都被海水吸走了。苍老的石阶被潮水磨去了棱角,潮音有节奏得几近洗净灵魂,形成了一个有声音的海市蜃楼。他一路从市中心走到这里,逗留到暮色沉沉,不说有所期待是自欺欺人,可该下的决心都下了,狠话也说了,期待一个相遇,又能有什么额外的用。

可他仍漫无目的在万家灯火的边缘走着,仿佛来到了空无一物的世界,只是在等待。

一阵短暂的静默中,瓦利玛的警告突然响起。里恩的心脏顷刻间狂跳起来,他几近下命令叫道:瓦利玛!不用过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山崖上有光芒飞离海面,向着他来时的小岛退去;岸上的影子展开旗帜般的风衣,显眼的白发带了海浪的波光。里恩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气,尝到了挥洒的风尘与咸味的水珠,风吹得他眼睛干涩,几乎要以为是满天星光的空中阁楼。这怎么会是虚幻的,他们明明还未看见,眼神却早已交汇。起点不同的过去在托利斯塔相交又错开,在此时又带着彼此的干涉,再度于此重新交叠,紧贴着不能分开——这使所有的库洛在这个时点合而为一,不再有割裂残损;里恩朝着他伸出手,指间只有飘忽的海风,却错觉确实将对方握在了手心。

须臾片刻山崖上只留下一道蓝色的残影。瓦利玛犹豫着问是不是可以过来了,里恩支支吾吾说过一会。他正在享受过去仅有的几秒种,脑袋像被烧糊一样的甜蜜,一些胡乱窜的信心:比如可以正视的感情,又比如可以实现的约定。

 

 

里恩提了一个要求。说是要求也只是库洛的猜测,里恩把话讲得很慢,更像是自言自语。“库洛太狡猾了,看到了这么多东西都不说说自己的事。……如果等哪天你有心情了,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跟你一起。……就到处走走不用很劳烦的。哪怕不说话也行,啊,不让库洛说话是要杀人了,我的意思是,那个时候,不用你解释太多,我自己看就能知道。最后我们都会知道的。”

 “嗯,会有那一天的。”库洛哄他似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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