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eta#11 - Melpomene

魔女与骑士的下午茶时间总是温馨的。

薇塔熟练地温好茶器，给水晶茶壶充入新沸的山泉水，上好的茶叶在升腾气泡里上下翻滚，晕出一片深红。

库洛对这套繁文缛节一向不明白，饮料这种东西自然是酒最好，但歌姬大人显然不能活得这么粗糙。库洛等候多时，也不见她有将话题继续的意思，便主动问：“说完了？就这些？”

薇塔眼底的泪痣荡在亮红清透的表面，她天真地侧着头说：“这就是目前我能告诉你的部分，剩下得等你赢了再告诉你。……所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喔？”

“见证骑神决战就是最大的目标，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结果到底会有什么影响？”

“我怕说了你就没有干劲了。”

“哪能啊。若是最后一战不倾尽全力，那这一路有什么意义，说得我一直很宠他一样，”库洛漫不经心把杯子送到嘴边，瞥见薇塔的表情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喂喂，我真的有这么宠他吗？”

银勺子碰到白瓷杯，叮叮当当，笑声般清脆。

“虽然让里恩成长到一定程度才有骑神对决的意义是我说的，不过你放水放得这么开心，敢说没有一点私心？”

“这次我不会放水了，这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交待，当然，也为了回应你的期待。”

薇塔端起杯子摇摇头，热气盖住了她悲凉的笑意。

“如果你赢了，”她说，“你会以某种方式失去他。里恩也一样。”

“……”这个结论并不意外，薇塔迟迟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开口问一下原因，但八成是他不能理解也不能被告之的内容。决战前夕听到引导者肯定了最糟糕的结果，心还是违背了理性的运转，一路往下沉。

失去了里恩。如果失去了里恩。库洛反复咀嚼着这个结果，尝不出任何味道，只好嫌弃地挑了挑嘴角。

“如果我赢了，那库洛·阿姆布拉斯特就死了，最后活着的，只有解放战线最后的成员C。无论如何，这都是‘最期之战’了。”

“嗯，你能这样想最好。”

“不过，做人还是会心存侥幸啊。‘喔！说不定会中个大奖两个人相安无事’什么的，这可是赌徒的本能。”

“你尽可以试试看。”

“那赢的人到底会怎么样？”

“这我不能说，而且我也并不知道所有计划。不过，从你和里恩的相遇开始，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是吗……”库洛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子上，他问：“薇塔，魔女们会不会操纵记忆？”

察觉了库洛的用意，薇塔放下了杯子，并没有否认。

“如果，我是说如果。里恩他赢了，你能不能——”

“不需要，”薇塔打断了他，“并不需要。”

库洛往窗边一靠，帕坦古艾穿过云层的光影不定地落在他脸上。他想了半天，像决定了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耸耸肩：“嘛，算了，这样也好。”

魔女施咒的手势停留在里恩的额头。

若不是之前进行了一番温情的对话，薇塔完全没有把握能得手。她低头凝视倒在地上的帝国骑士，向青年蜕变的稚气脸庞隐含愁绪。

她知道里恩在苍骑里看到了什么，她隐瞒了灵力无法流入奥尔迪涅的真正原因。因绯骑觉醒而产生的屏障，是不应该存在的启动者的回忆与“愿”。她不知道里恩最后做了什么解除了库洛的“愿”之壁，但可以肯定的是，和“愿”一起留下的记忆残骸，里恩全都看见了。

情感有多强烈，再次撕开伤口就有多血淋淋。想消去里恩记忆的动机无非是库洛之前没有说出口的小小愿望，她虽然无法抹去一个人的存在，但换掉半天的经历还是办得到的。

不过她犹豫了。

清醒的背负和模糊的忘却间里恩一定会选前者。她的骑士无数次向她强调：后辈他可是个自大狂，他从来不会选择轻松的路。以库洛对里恩的了解，感情上有矛盾但本质还是理智的骑士先生也未必真希望她这么做。

而且里恩真诚地感谢了她，即使被利用、被欺骗，他仍旧感谢了她。

薇塔动动嘴唇，收回了咒语。她并非慈悲也非好意，只是好奇。终有一天，关于库洛的全部，里恩想留都留不住，是让他握着这份甜蜜的痛苦多一天也好，直到他屈服于巨大之力；还是期待他能与之抗衡，成为计划最关键的部分，夺回本应属于世界的真实——她想亲自见证所有来去始末。虽然她早已不是“胜者”的魔女，幻焰计划也已被接手了大半，但她仍是苍之深渊，为解放眷属一族的束缚而立于第二柱之位的叛徒。

临行前，薇塔拿走了她予库洛交待的对话片断——这有点多此一举，里恩迟早会知道一切。不过在他和可爱的妹妹做好准备前，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

“瓦利玛，带他走吧。”

灰色的人形听懂了魔女的言语，犹豫了一会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有机械声在气流里吱吱作响。她一比手势，传送阵在地面旋转呈现，忠实的骑神燃起了共鸣的魔力，带启动者传回了驾驶室，转眼消失便在了法阵中。遗留的冲击推出浅滩，波纹扩散至无边无际的海面，与远处空灵的歌声连一片。薇塔想起来，那若即若离飘荡在欧尔迪斯上空的旋律，正是魔女古书中记载的，不出世的海妖们为灵魂送行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