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

【POI / Antony x Elias】Eternity

安东尼抬起头,数着从天花板渗下的水滴。一,二,三。滴答,滴答,滴答。准确落到面前三英尺远的污水坑里,溅起水花。老鼠绕过它,疾行进黑暗,带起一阵霉味,散落在狭小的空间。

禁闭室是个腐烂的巢穴,安东尼是这里一只不起眼的生物。他疼,还冷,与肋骨牵连的胸腔一阵阵烧。他不敢入睡,生怕寒夜与饥饿一个不留神就把人打垮。

铁门呯一声响了。管理人扔进来几块干面包,还扔进来一个人。双下巴的中年男人得逞般愉快地说:“以后要强出头的时候,得先有点打算。”

“伊莱亚……?”安东尼挪了挪疼痛的腿要站起来,瘦小的少年朝他虚弱地笑了笑,让他别动。伊莱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坐下,等中年男人走了,才从怀里拿出一团压得看不出原来样貌的东西给安东尼。

安东尼一看他手里的东西,乐了。

“哪儿搞来的?”

“总有办法的。”一向乖巧的伊莱亚进了禁闭室就已经是答案了。安东尼顾不上擦手就啃了起来,含糊地说你可真行,不怕被再打一顿啊。伊莱亚抓抓头发,只是笑。

“布鲁斯呢?”他把剩下半块火腿给伊莱亚。

“挺好的,你别担心他了。”

相比伊莱亚,布鲁斯更安静少言,但倔起来谁也劝不了,只有伊莱亚能说服他。比起沉迷于数字和漏洞,伊莱亚更乐于观察人,在头脑中建立起一张网,以便能在上面任意行走。研究人的关系很有趣,无非是供需关系,无非是才天平砝码的游戏,而这一个个的交换与制衡关系密密麻麻交错,是坐在网络中心的女王蛛,最有力、无形的武器。

 “安东尼,”伊莱亚叫他的名字,“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已经想好了。你,我,还有布鲁斯,带着一些人……”

精壮的意大利男孩突然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安东尼?”

“好,我跟着你。要做什么告诉我。”过了很久他才回答伊莱亚。破碎的窗户漏着风,伊莱亚拉了拉外套向安东尼靠近,开始说他的计划。安东尼一开始只是听,听到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疯啦,干吗不带布鲁斯先走的。

“我们不能扔下你。”

“万一乔瓦维奇出卖你们呢,想好了直接动手不是更好。”

“他不会的。”

“我也就这样了,你何苦冒险被打一顿来找我?你和布鲁斯都聪明,早点出去你们还能……”

“不,安东尼,你得相信我。”

伊莱亚的圆眼睛停留在安东尼眼角深刻的血痕上,想这样的疤,怕是要一辈子留着了。这眼神盯得安东尼有些不好意思,他别过眼睛说,我知道了。

“现在睡吧,安东尼,我知道你很累了。”伊莱亚的手掌盖到旁边人脸上,安东尼缓慢地睁动眼皮,软下来趴在那双瘦弱的腿上。伊莱亚也顺势蜷起来,伏在他背上。他们就像两只无助又毛茸茸的小动物,仅有一丝温暖的一夜过去,又一夜,日子教会他们边承受着现时的折磨,边等待着未来的恩赏。

 

 

熬了几天后,他们终于等到了机会。送饭的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东欧男人,伊莱亚挪到门边,同他小声说了几句,彼此交换了一样东西。约莫到了中午,伊莱亚听到上方水管击打的信号,用刚才得来的钥匙打开禁闭室和门。禁闭室外竟然无人看完,安东尼和伊莱亚走到外面,教养所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呻吟。

安东尼不知道伊莱亚怎么办到的。他哪里来的药品,又哪里找到人给他在通风管道放置这些玩意儿,又是如何买通了守卫给他们开门。他想象不到在那个圆润小巧的脑袋里,怎么能有这么多精密毒辣的伎俩。伊莱亚松了口气,他取下工作人员的手枪,先给了安东尼,简单教了他用法,又拿走了经常殴打他们的电棍,温柔的脸上浮现出直白而扭曲的笑意,一脚踢开了躺在地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安东尼身边充斥着小伙伴们紧张的喘息,眼中只看得到伊莱亚的背影。以至于室外的守卫闯进来掏出枪对付这些年轻人的头领时,他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按照伊莱亚说的,精确扣下扳机,开枪打伤了守卫。这个瞬间,安东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和天职,他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有些自豪,一种并非快感的成就感支配了他。然后他稳稳地伸出手,拉着摔倒的伊莱亚继续往外逃。布鲁斯从后门绕去停车场,开出了一辆破旧的越野车来接他们,没想到个性柔弱如他,竟然开着那辆老家伙,蛮横地撞开了铁门,一路往东开,越过州界线,奔向了在他们看来等同于自由的新泽西州。

 

 

之后他们辗转流离,最后在布鲁斯一个远亲的店中,安顿了下来。

这是一位退休摄影师的店铺。年迈的摄影师从来不问他们的过去,只是让他们在店里打些杂活,并支使他们另外出去打工交租,自己一个人在暗房里捣鼓他的照片。老头子年纪很大,驼着背,一辈子没拍出名堂来,照相馆经营得不好,这些年不知怎么生存下来的,直到店里隔三差五有流氓跑来捣乱他们才知道生意不好却还勉强开着的原因。这段时间,伊莱亚早出晚归,除了打工与读书之外,人经常不见踪影,又过了一阵,这些不要命而鲁莽的匪徒再也没有来店里撒野。偶尔会有一些穿着体面的人进店来找伊莱亚,老爷子以及他的帮工布鲁斯从来当没看见。

“我给你们照个相吧。”

有一天年老的摄影师对他们说。照片洗出来,伊莱亚很喜欢,好好地收藏起来。没过几年老人去世了,布鲁斯拿出钱,为他体面地送了终,并把老人生前的照片安置妥当,捐给了一家私人照片博物馆。

这张三人合影成了伊莱亚少数几样随身物品,经常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代替了通常人家的家庭合照。

照片上的他们多年轻。刚从教养院的非人桎梏中挣脱,意气风发,想干一翻大事业。伊莱亚对历史感兴趣,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知道光明无法拯救自己,祈祷也无所用处,唯有黑暗的法则才能深入人心。他不需要社会责任,他想守护的只有这么几样东西,除此之外,唯有一点是他几近强迫症的癔病——在他的手能触及的国度,他希望有序而无形的。它必须有更古老而稳固的形态,激发人们根种于意识深处的本能。他并不关心因此越过法律与道德的边界很远,不如说,只有突破了这道线,铁则才会真正存在。

 

照相馆之后变成了布鲁斯的店,同时伊莱亚靠贩售原料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就这样开始了。这时候安东尼开始改口叫他老大,伊莱亚屡次表示不用这样叫我,他只是头一歪,轻松笑笑:我就是想这么叫。

他从来不质疑伊莱亚的决定,当伊莱亚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决定时,安东尼也只会说:“走,我陪你。”

在伊莱亚决定回到那个充满丑恶回忆的纽约州时是如此,潜伏在亲生父亲地盘当老师的时候也是如此,突发奇想要在牢中坐山观虎斗的时候……都一样。

“如果我有错误,我希望你能质疑我,毕竟你是为数不多可以让我宽容的人。”有一天伊莱亚都忍不住开口了,觉得安东尼是不是傻的,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这么没有野心。

安东尼嘴一咧:“我喜欢少说话,多干活。”

伊莱亚也不再问安东尼多余的想法了,仿佛自己的疑问成了一种冒犯。他们并肩走在日落的大道上,在躲藏、厮杀、统治的循环中,十几二十年就这样过去,昔日少年模样已不再。伊莱亚变得肥胖臃肿,眼神深刻,头脑愈加敏锐;岁月倒是没有在安东尼身上刻下太明显的风貌,他时刻保持着野兽一般的简单,在生死线上来去好几回。为了保护财产,伊莱亚安置布鲁斯在地盘之外成为隐藏的第三人,从来不让布鲁斯直接沾手一星半点脏活儿,麻烦事由他们俩来做就行。由极少数知情者看来,他明显待布鲁斯更上心,保护周全,实际原因除了实用性上的考虑外有更深刻的缘由。

 

伊莱亚的狡诈来自于他的诡异家族。父亲杀了母亲,甚至想杀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视他为毒瘤。年少时,甚至后来在教养院的期间,他一直对这段非人往事懵懵懂懂,只记得母亲倒在血泊里像只柔软的绵羊。他继承了母亲柔顺的脸庞,以及不算高大的体格,却在身体里渐渐养出了一个理智又残酷的怪物。之后伊莱亚知道真正的杀母凶手后,也清楚地知道了驱使着自己的本质。他并不是只为推翻父亲而行动,失调的童年,血洗的青春,复仇的计划,归根到底全部是他对世间万物的疑惑。甚至在他亲手枪杀了父亲时,他也没多大感慨,只感受到一种古希腊式的隆重,和对传统文化真知灼见的叹服。

“克罗诺斯阉割了乌拉诺斯,宙斯推翻了克罗诺斯,俄狄浦斯情结为人所知,在我们的文化基调中,完成了弑父才算真正开始了伟业。”

“……老大。”伊莱亚惊觉有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安东尼沉闷的声音叫醒了他。

“我们回去吧。”

之后伊莱亚的名号响彻了黑暗的世界。他被称为秩序的枭雄,黑暗执政人,却没什么人见过他,直到出现了神秘的西装男与执着的女警官,平衡被打破了,HR把纽约搅得翻天覆地,他反而觉得失控的世界有趣起来,从趣味中诞生的危险让他情不自禁要加入这场或许是自毁的狂欢中。他在监狱中安静地思考观察,已经成了习惯,并保持着一贯的生活品味(却随安东尼穿得粗糙)。他想,这世界之外一定有他超越他认知的存在,同样,也会有些人不在自己管理体系中。安东尼就是凌驾于秩序之外的,他们的关系也凌驾于秩序之外。偶尔伊莱亚会设想漫长的一生的结束,也设想过突如其来的死亡,画面却只有一个终点,就是他和安东尼走在一起,平起同坐,喝一样美的红酒。

饭桌上他们聊聊事业和家常话,基本都是伊莱亚下厨,时不时会谈起中意的姑娘。伊莱亚说如果你想洗手不干也行,想结婚生孩子退休的话,布鲁斯为我们都准备好了海外帐户,随时收手也能衣食无忧。

安东尼嚼着菜说:“求你了,老大,少提这茬。”

这个回答曾因为口音而产生了迷人的效果,现在听起来,却只有陌生的恐惧。

 “老大,”电话那头传来安东尼沙哑的声音,他说,“求你了,我只想做个了结。”

安东尼从来不求人。他从少年时起就高傲无畏,一个不服输的野孩子,面对亲生父亲的暴行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拳头,为了护着布鲁斯被人好几次打断了骨头。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或许他就和无数个街边有过悲惨过去的小混混一样消失了,或许会成为一个普通人,结婚生子,终了一生。但若自己没有安东尼,也不过就是死在穿过车玻璃的狙击枪下或者飞驰而来的大货车车轮下。他和安东尼相互拥有不知道是谁的幸运,伊莱亚很长一段时间认为是自己——但现在,安东尼要为他死了。他的安东尼要死了。

他无能为力。他的钱财他的头脑,紧握着广布的人脉与信息的流向,也改变不了这一刻施加在身上的酷刑。多米尼克曾经坐在他的课堂上,听他讲述历史的巧合与必然,听他教育孩子们如何了解自己,了解对手,教室曾是他隐形的战场,却培育了一个隐形的敌人。他从不相信善恶终有报,只相信一切有序都是为了对抗命运的无序,然而这巨大的洪流,要投多少石子才能平息,要捕杀多少蝴蝶才能阻止,它绝不会像照片一样凝固成一个瞬间。那些在时刻伸展的万物,无限扩展的边缘远非秩序可以到达;而他却试图用古老的铁律去对抗它,以换来自己的丁点安心——原来这才是他的原罪。

可当百年过后,等他残损老去,等纽约的街头巷尾早就是另一翻面貌,能留下来的——

只不过是纷乱。

有亘古不变的东西吗?指向生父的枪口,成为历史教师的谋划,一片又一片的人生轨迹在他的指挥下排列进行,整齐地遵循着他自以为是的古代法则,却终究被命运扭得粉碎。他也好,多米尼克也好,天才芬奇和他的秘密,女警卡特和她的主张,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改变,结局都叵测。但最后,他又知道了,其实是有的。在那颗子弹呼啸穿透头颅时,越过身体的无数个回想画面终止在他和安东尼相依睡去的年少。

那一刻太过永恒,以至于最后他们未能一同死去,也不算什么莫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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