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eta#8 - Horae
“里恩前辈？我刚才看到他往图书馆走了。”
“里恩同学今天不是有学生会的工作要帮忙吗？”
“里、里恩学长是在剑术指导吧？……我、我并没有偷看！只是路、路过体育馆碰巧看到了……”
“里恩君，他回第三宿舍了吧。”
“哎嘿！总算找到你了，大忙人前辈。”
“瑞文，不要总是翻墙进来，第三宿舍有正门的啊，你这样罗杰塔小姐会很难办的，”里恩看到围墙的后面伸出一个白色的脑袋，一眨眼就翻进了内院，“找我有事吗？”
“哦，没大事，教头要我把这个实习课程表交给你，说你确认没问题后尽早交给他，这样一年级的实习课程就可以早点安排了。”瑞文猫一样无声落地，不客气地从怀里掏出一卷文档扔到里恩手里：“给你。”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瑞文。”里恩接过文档，打开确认了下内容，收好准备晚上再细看。
“这里的花花草草已经开了这么多了？明明刚来的时候都光秃秃的……咦？难道说，难道前辈偷偷加入了园艺社？看不到前辈剑术指导的英姿，半个学校的女生要哭死了！”瑞文巡视着四周，刚进校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片空地，现在已经茂密得像个小花园了。
“我没有加入，种子是菲留给我的，其它都是拜托园艺社的人帮忙打理的。”
“这样……”瑞文瞄了眼埋没在叶绿花红间的小小石碑，知道里恩捕捉到了他视线的所在，却没什么反应。
——瑞文时不时会拿自己做比较，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和墓中人有什么相像。首先，他很矮，这得承认，其次，虽然他拥有一头柔顺的白发但剪得比较短，再者，他眼睛是深蓝色的而且眼角上翘，总结起来，像的地方只有发色和勉强算轻佻的气质。借长相套近乎恐怕是没戏了，不过瑞文知道里恩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挺照顾他，亲切周到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没聊多久，瑞文就被里恩礼貌地领出了第三宿舍。本来他还想请学长吃个饭，但里恩从头到尾都太客气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瑞文吃完饭滚回自己房间，在床上翻了会杂志，突然对着空气说道：
“呐，薇塔姐，库洛·阿姆布拉斯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哼哼，”颤动的浅蓝光色中传来了些些笑声，“这你问问里恩本人不是更好。”
“呣……我不要。问你不是也一样？”
薇塔的幻影娉婷出现，说：“那你接近他做什么？”
“只是觉得有趣啦。”
“你这样下去会被里恩发现的。”
“发现就发现，我又不是新的启动者，也不是卧底的恐怖份子，只是个修行中的‘骑士’罢了。薇塔姐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这封信你帮我交给他吧，”幻影化作了一只青鸟，衔着一封信，“放到他学生会的委托信箱就可以。”
瑞文接过信，还想顺手去逗逗鸟，古里亚诺斯躲开后又立刻回复成了缥缈的人影。薇塔摇摇头：“古里亚诺斯刚重生，脾气不太好，你别惹他。”
“切……”瑞文把信往床头一扔，“为什么薇塔姐不亲自跟他说？他虽然厉害，但薇塔姐也不应该怕他呀。”
薇塔没好气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敏锐的孩子总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分不清有心还是无意。
“你就当我怕他好了。”
“哼，薇塔姐就是不肯说。”
“小小年纪这么八卦做什么。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人家才十五岁，好奇心旺盛嘛，多说一点又不会少薇塔姐一块肉。”
“说了也没用，你记不住的，”薇塔不在意他口没遮拦，声音却是稀薄无奈，“我走了，你可别真的惹什么麻烦。”
“知道了——”每次都用这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我，可恶。瑞文看向天花板，把杂志盖到了脸上。
他更加好奇了。
库洛·阿姆布拉斯特，托利斯塔的人气学生，苍之骑神的启动者，帝国解放战线的首领，死于九个月前结束的内战。之后，获得胜利的改革派宣布，是帝国解放战线煽动贵族联盟引发了内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已被全数肃清的恐怖团体身上，拉拢了已经失势却仍旧蠢蠢欲动的贵族们。两派就在这和平的假象下，进行着各种鸡毛蒜皮的利益博弈。
而打倒解放战线的首要功臣是库洛·阿姆布拉斯特的校友里恩·施瓦泽——这是广为人知的内战英雄版本。
瑞文将各处得来的零散信息拼了好久，才终于整理出一个还算合理合情的故事。但整个故事还是欠缺了最重要的章节，而这部分正在里恩身上。他多少能从各种蛛丝马迹里总结出两个人的关系，但他还是无法想象库洛背负着怎样的心情进入士官学院，成为里恩·施瓦泽的知音，一起生活一起战斗，而他的好好学长又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纠葛下，还能心平气和地边给政府打工，边在学校充当万能角色的。这对直性子的自己来说，简直不可理喻。
但他问不出口。
他时常会看到里恩在那片花园，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眼神柔得如不在此世般空泛。这时候的里恩看起来还是平时亲切沉稳的一个他，但瑞文知道其中是有所不同的。他犯傻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坐着，尝试旁敲侧击地问一些关于库洛的事，可里恩都圆滑地把话题借了出去，然后摸摸他的头，不再说话。
从生到死，从无到有，新芽带走了残雪，烈日接细雨而来，落叶驱走了蝉鸣，初霜应寒风而落，那双绛色瞳孔中的沉寂从来没有变过。瑞文得出了结论，现时点库洛·阿姆布拉斯特根本不是他能够碰触的话题。或许随着四季流转，年复一年，里恩终会淡忘心头的一切，让自己有机会可以走进那片禁区。但那也只是“或许”。
此刻他在里恩·施瓦泽眼里看到的深红之海，无边无际，上面飘浮的迷雾笼罩着他痛失的过往，变成了其一生都难以驱散的时序之毒。